人性命,所以我們接的,多是暗殺的活兒。在我還是嬰孩時,極行宗宗主,我的師傅白鳳,將我從狼群口中救下,疼愛我如己出,我曾喚他,鳳兒爹爹。與他一道的,還有大山爹爹。大山爹爹是個醫術高明的大夫,為了師傅,從隱居的無名山搬到了鬼骨門後頭的碎脊山,人生的高高大大,笑聲也很大。我六歲那年,大山爹爹撿了闖闖回來,從此我就多了個弟弟,一家四口其樂融融。直到我八歲那年,師傅忽然帶著我去了鬼骨門,與大山爹爹徹底斷了往...-
刺骨的涼意鑽進鼻息,我被自己的一個噴嚏打醒。緩緩睜眼,隻見光束中飛塵舞動。仰頭,是從高窗外落下的月光。再一轉眼,便是這昏暗的牢房。
是官府的刑房吧。畢竟我是他口中的賊人,被就地正了法。
我長舒一口氣。
我冇死,這很好。
僵硬的身體在呼吸間逐漸恢複知覺,我趕緊抬手摸了摸心口。
許是這身體平日受慣了打打殺殺,穿膛一劍那樣重的傷,此刻竟已摸不出一絲餘痛。
再次環顧四周,高窗雖高,卻高不過我蹬地一躍。牢門的鐵欄也就拇指粗細,以我的功力,豈不是輕易便可掰開。
我不禁揚了揚嘴角,看來,官府的牢房是否能關得住我,還是未知數。
於是我閉上眼,準備先用內力調息。
“這?!!”我猛然睜眼,坐起身慌忙用手指搭上自己的脈門。
一點,哪怕隻是一丁點內力的痕跡都觸摸不到。
我的武功,被廢了?
腦中瞬時一片空白。
月光向房內深處移動了一些,落在我腳邊的稻草垛上,我隨著光線木然望去,而那裡,卻冇有我的雙腿。
濃重的窒息感頓時撲麵而來,我的手止不住地顫抖,莫名的恐懼頃刻便將我的思維支配,一咬牙,我掀開了蓋在身上的稻草。
“嘔——”一口濁氣混著嘔吐物從口中噴湧而出,我滾落草垛,瘋狂用雙手推著地麵,想要支撐自己站起來。
視線所及之處,是一雙被從膝蓋處徹底截斷的殘肢,斷麵滲出深紅色液體,在這光影交錯的空間裡時隱時現,如同怪物纏身,正張著血盆大口要將我吞噬。
我幾乎陷入癲狂,手忙腳亂地想爬回草垛,全身卻冇有一個地方能使得出力氣。
我已無法思考,眼裡隻有這枯黃的顏色,彷彿隻要爬了上去,一切都會恢複如初。
汗水混著不知名的液體從臉上不停地滴落,不知過了多久,我筋疲力儘地靠著草垛邊沿,終於停了下來。
高窗外偶有夜風灌入,濕潤的皮膚被吹得冰涼,涼入血液,也冷靜了心緒。
不對,即便是我失了內力,冇了雙腿,亂了心智,常年訓練的肢體不該虛弱至此。
我麵色一凜,坐起身再次看向自己的斷肢。
那斷麵顯然是被精心包紮過,包紮用的紗料極好,還能聞出濃重藥材的味道,這樣的處置,顯然與我現在囚徒的身份格格不入。
我抬起雙手,纖纖玉指,膚如白玉,掌心冇有一個繭子。我又摸了摸自己的身體,柔弱無骨。
這根本就不是我的身子!!
——嬌兒,醒醒,你快醒醒——
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名陌生男子的喚聲,彷彿近在耳邊,四顧卻看不到人。
——嬌兒,你彆嚇我,快醒醒——
又是這個聲音,他叫的嬌兒,是誰。
唔,頭側忽起一陣鈍痛,不多時,整顆腦袋都如炸裂般疼了起來,我閉眼強忍,意識又開始變得模糊。
——你是誰——
這回,是一名女子的聲音傳來,與我的聲音極為相似,隻是透著孱弱和無助,我猛然睜眼。
“嬌兒!可算是醒了!”
入眼竟是一名陌生男子,丹鳳眉眼,鼻峰挺直,聽他的聲音,還有話中的意思,似乎正是方纔在我腦中呼喚嬌兒之人。
我一下便坐了起來,手下意識伸向枕邊。
常年的習慣,入寢時,我會將血蝠劍放在枕下以備萬一。
許是看到我戒備的神情,男子也從榻邊站起,迅速向後退出一步,舉起雙手作安撫狀:“彆怕,我不是壞人,宋先生說,你受了驚嚇,醒來後可能會認不得人。但你放心,你現在很安全。”
宋先生?我倒是認識一個宋先生。
可能會認不得人,多麼理想的藉口。
我用被子將自己裹起來,麵上佯裝驚恐,手卻在被中不停摸索自己的身體。
手心有繭,肌肉緊實,內力如前,雙腿,健全!
隻是這胸口的傷,竟依然毫無痛覺,彷彿那一劍隻是一場噩夢。
哐鐺一聲,門口呆站著個小宮娥,麵前碗盤碎了一地。
男子無奈一笑:“速去彙稟君後,公主已醒,再將宋先生請來。”
“諾,諾,儲君大殿。”小宮娥得令,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。
君後,公主,儲君大殿。
這些都是皇室的稱呼。
再次環顧四周,輕紗環繞,陳設奢華,而我眼前之人,氣宇不凡,所著華服之上繡著朱雀圖樣,針腳細密,栩栩如生。
我曾在同門接手的案子中見過這身行頭,朱雀乃雙虹國信崇的神獸,非常人可著身,再結合那些稱呼,毋庸置疑,此刻我正身處雙虹宮廷。
雙虹國君專情聞名天下,終身隻娶了君後藺智一人,育有兩子一女。大皇子藺鴻陽自幼體弱,從小便離宮在理光寺靜養。自雙虹國君因病隱退,二皇子藺鴻祈便被封作了儲君,而雙虹國隻有一個公主,正是他口中所念之人,藺虹嬌。
我立刻明白了自己當下的處境,伸手在麵上探了探,卻並未發現被易容的痕跡。
“可有想起些什麼?”藺鴻祈小心翼翼地問。
我心中急轉,試探一句:“皇兄?”
藺鴻祈連連點頭,似乎對我的聲音也絲毫冇有起疑。
據藺鴻祈言,藺虹嬌此次離宮,乃是賭氣,隻因藺後讓她下嫁太傅公孫氏的嫡長孫,她不願意,便溜到了民間,說要尋找真情。不料,在外頭遇到了賊人。當官府尋到她時,便是我那幅慘狀。
“皇兄明白你不願嫁給公孫家的人,皇兄也捨不得你離開。”他在我的榻邊坐下,伸手過來想拉住我的手,我怕他摸到掌心的繭子,趕緊將手縮進了被褥裡。
他無奈一笑,眼中情意婉轉,忽又麵露糾結,道:“你對那戲子,可還心存念想?”語氣中似乎還帶著幾分不甘。
戲子?
對此我一無所知,便乾脆搖了搖頭,誰知藺鴻祈竟囅然而笑,更是一把將我抱住,急切道:“嬌兒,你果然還是......還是懂我的!”
雖不知藺虹嬌是如何想的,但我敢肯定,這對兄妹之間至少有一方,心裡有著不該有的想法。
“嬌兒,若你願意,隻要你願意,我想——”
“啟稟大殿。”一聲通報來得恰是時候,帶著些躊躇,不知是否窺見了方纔房內發生的事。“君後有請。”
藺鴻祈立刻將我鬆開,神情顯得有些意外。他對著外頭應一聲,又看向我,眼中霧靄繚繞,似有情緒碰撞,炸裂,遁形,直到毫無蹤跡。再站起身時,儼然一副君王之姿,端正而淩厲。
未再多言,他徑直朝外走去。在門口,正遇上方纔他口中的宋先生要往這裡來,兩人一禮,擦肩而過。
“你要再晚來一步,這雙虹國的儲君可就冇了。”我對著來人埋怨,用舌尖整理了幾下藏於齒間的毒針暗器。
宋昭白我一眼:“還有人能傷著你呢?”將藥箱往我床上一放,冷冷道一句:“把衣服解了,我看看傷口。”
我忍住想抱住他的衝動,也學他白一眼,認命地往床上一躺,大方地將衣襟解開,由他給我上藥。
宋昭是無情身邊的小神醫,不過十五年紀,醫術幾乎已無人能出其右。在藺鴻祈說出“宋先生”時,我便猜到,當前這一切,都和無情山莊脫不了乾係。
對於宋昭,我是十分喜歡的,因他與我記憶中的弟弟,闖闖同歲,所以看著他時,我總會想,若是與闖闖重逢,該也有他這般挺拔了。
可惜這小子見不得我與無情相處,打一開始就對我臭臉相向,所以至少在態度上,我不願讓他占便宜。
“哎,你家公子到底是個什麼打算?”我盯著頭頂層層疊疊的紗帳,道。
宋昭一邊準備藥膏鍼灸,一邊道:“公子查到你與這雙虹公主長得一般無二,便想到了這個以假換真的計策。刺你的那劍是公子設計的,刺的位置深度都跟我反覆確認過,說是既要看著斃命,又不能讓你死透。”
我隻覺脖子上的一根汗毛噌地就立了起來,一股有苦無處訴的委屈油然而生。
然而宋昭接下來的話,直接讓我驚掉了下巴頦。
他說:“畢竟公子是答應要與你相守的,總得先把你從鬼骨門裡撈出來不是?你看你現在多好,搖身一變,身價大漲。”
與我相守?
啊?
我一屁股坐了起來:“你再說一遍。”
“誰給你再說一遍,快給我躺下。”宋昭手裡托著塊黑漆漆的藥膏,正要往我身上貼,我隻得乖乖躺下,他繼續絮絮叨叨,“公子可不是對誰都好的,公子這般把你放在心上,你要知足,要感恩,彆不知好歹,我,哎!!!!!!!!”
宋昭忽然大叫一聲,嚇得我一激靈,又一屁股爬了起來,道,作甚?
“你這傷好得也忒快了吧!”怕驚動了外頭的宮人,宋昭壓著聲音驚呼,那嘴張得幾乎可以塞下一個鴨蛋。
我不明所以,低頭一瞧,胸椎骨旁有條已成型的傷疤,是粉粉嫩嫩新肉的顏色,彷彿那一劍是紮在了數月前。
“嗬嗬,莫非,我昏迷了幾個月?”我傻笑兩聲,弱問。
“......”
我隻得伸手將宋昭的下巴頦給托上。
-塵舞動。仰頭,是從高窗外落下的月光。再一轉眼,便是這昏暗的牢房。是官府的刑房吧。畢竟我是他口中的賊人,被就地正了法。我長舒一口氣。我冇死,這很好。僵硬的身體在呼吸間逐漸恢複知覺,我趕緊抬手摸了摸心口。許是這身體平日受慣了打打殺殺,穿膛一劍那樣重的傷,此刻竟已摸不出一絲餘痛。再次環顧四周,高窗雖高,卻高不過我蹬地一躍。牢門的鐵欄也就拇指粗細,以我的功力,豈不是輕易便可掰開。我不禁揚了揚嘴角,看來,官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