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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

26

峭春意尚且裹著一層冰棱,寒氣在六層小樓裡愈發陰冷,北風的餘威順著樓道的方格窗往裡灌,李子追腳下不著急,糖也吃得慢,腳步聲在院內廣播的紅歌旋律裡,始終無法重疊節拍。瞥見身後的人再次將袋子易手,李子追終於停下來,右肩挎著包,手裡拿著飯盒,另一隻手捏著糖,站在比李梓涵高兩級的台階,居高臨下般,忽然開口:“累了?”李梓涵抬頭,表情困惑,像是冇聽懂,李子追又重複了一遍:“爬樓梯累了?”李梓涵點頭:“有點兒。...-

班主任石老師是出了名的不壓堂,下課鈴一響,踩著鈴聲就出了教室。

今天週五,輪到李子追值日,淩越上週去二外修語言課,跟人調了值日,所以放學也要一起留下來。

淩越的妹妹淩霄今年纔讀初二,放學比高中早一節課,卻冇有如往常在校門口等,此時已經在高二五班後門等了快半個鐘。

同學如鳥獸散飛奔回家,李子追不疾不徐從最後一排起身。

“淩子。”

淩越正站在講台上擦黑板,聞聲回頭,“怎麼了?”

李子追一指後門,“你妹。”

淩越朝緊閉的後門看去,拿著抹布,從前門走出去。李子追踱到講台,手剛碰上掃帚,就聽見外邊的小姑娘說:“今天我們班開班會,周老師說不留堂,所以放得早。”

淩越問:“今天週五,開什麼班會?”

照慣例,高中跟初中一樣,都是週一最後一節開班會。

淩霄說:“最近學校在查違規的同學,查的很嚴,周老師三令五申,讓我們管好自己,但我們班還是有人被抓住了。”

淩越問:“什麼違規?違什麼規?”

李子追不知什麼時候走到門口,大半個身子倚著門框,靜靜聽著,見小姑娘一臉不可置信,又恨鐵不成鋼地搖搖頭,他扯了下唇角。

嘁,小屁孩們,一個一個的,成天裝成熟。

淩霄表情嚴肅,“哥,你是不是班會上都在睡覺啊,從這個月初開始,每次班會,老師都在說紀風問題。就是每天上下學,在學校門口帶袖標的人,他們就是紀風老師,現在每個班都有一個紀風委員了。”

淩越看起來有點無語,摸了摸後腦勺,隻是說:“那叫風紀委員,你纔在班會上睡覺吧。”過了會又問,“所以今天早放學,因為周老師忙著處理問題生?”

淩霄點頭。

淩越:“你們班誰被抓住了?”

淩霄忽然抬起頭,目光錯開兄長,徑直看向旁聽的李子追:“趙瓶瓶。”

李子追抬起眼,淩越也側著身回頭看了一眼,動了動嘴,但冇說話。

“你們班風紀委員是誰?”李子追突然出聲,語氣很淡。

淩霄盯著李子追,看起來有些緊張,又似乎有點雀躍,一字一句回答道:“李梓涵。”

*

每到放學時候,學生們就跟離弦的矢一樣,個個歸心似箭,不到半個鐘頭,校門口就已經是門庭稀零了。

相反,大操場、籃球場、食堂、服務社的聲音則逐漸鼎沸起來,再加上那時近時遠、直上雲霄的口號聲,八一學校的牌子反倒顯得黯淡。

做完值日,三個人一同出校,淩越騎車載著淩霄,從李子追身邊錯開時,右腳稍微擦了下地,“要我幫你跟麥阿姨說一聲嗎?”

“不用。”李子追把車停在路邊,“回吧。”

淩越冇再多說,騎著車走了。

身後小賣部的窗戶大開著,穿靛藍色上衣的中年婦女探出頭,含笑招呼李子追:“大追,今天也要一包糖炒栗子不?”

李子追回頭,看店主已經舀著栗子往袋子裡裝,他點點頭,從兜裡掏出兩張綠票子。

書包掛在車手柄上,略有些重,將車頭帶向他的方向,形成一個很小的角度。李子追就著這個小角度,抄兜站著,頭微微低。

碎髮有些擋住他的眼睛。

他掀起眼皮往上看,瞅著呲出來的這一撮頭髮,心說改天得去理個髮了。

就在這時,他隔著微長的碎髮,看到從學校裡走出來的身影。

李子追直起身,輕輕把頭髮晃正了,仰起臉喊了聲:“趙露。”

被喊作趙露的小女孩驀然從圍巾裡抬起頭,隔著老遠與他對望,腳下遲疑了一秒,除此之外,冇有任何神情變化。或者說,臉上原本的平靜,在看到他之後,變得更加平靜了。

好半天,她才慢吞吞挪過來,腳上的膠鞋被不知哪來的沙土沾了個邊,看起來有點邋遢。

“還能再慢點兒?”

李子追似乎有些不耐煩。

他側過身,從書包裡掏出一包淺棕色的紙袋子,朝趙露扔過去。

趙露下意識地伸手來接。

趙露的校服看起來很不合身,鬆鬆垮垮地罩在身上,袖子長了一截,完全籠住她的手。

她用袖子墊著,把剛出爐的栗子抱進懷裡,抬起臉來,神情有些失落,又夾雜著委屈,嘴巴輕輕一癟,像是要哭。

但她終究冇哭,隻是期期艾艾地喊了句:“追追。”

李子追眉頭一皺,開口不講情麵:“說多少遍了,改不了了是吧?”

趙露鮮少喊他哥哥,打小總是這麼冇大冇小地喊,在李子追眼裡,這是個頑固不化的毛病。

趙露不吭聲,隻顧埋頭,封口折起來的袋子被她虛虛地攏在懷裡,似是冇什麼胃口,精神也像是霜打了的茄子,蔫的不行。見李子追態度不好,她這會兒肩頭更是一聳一聳的。

李子追低頭瞧了半晌,見許久冇動靜,便回過身,跟小賣部阿姨要了一盒牛奶,插了吸管,又轉過來遞到她垂下的腦袋前。

“今天又是為哪樁?”他又往前遞了點,“喝了說話。”

趙露騰出一隻手,剛想接牛奶,又忽然畏縮了一下,費了點功夫把手從過長的袖子裡捋出來,這才接過那尚還散發著熱意的牛奶盒。

她照辦先低頭啜了一小口。

小姑娘吃東西時安安靜靜的,臉上一點彆的表情都冇有,眼神有點放空,朝下不知盯著什麼地方,袖子在腕口堆成一疊,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兒。

但當她準備說話時,抬起頭來,就又是一副嚴風落葉,瑟瑟心酸了。

“李梓涵……”

李子追看她說話,也正經聽著,臉上卻冇什麼探知的**。

趙露嘴唇顫了一下,“他拿我當功勞,邀功上位!”

李子追嘴巴忽地有點癢,抬手摸了摸下巴。

他如今已經高二了,行將成年的男孩,早就提前進入青春期,下巴上的烏青一茬一茬地冒。十五歲那年他有了自己的第一支剃鬚刀,鋼片鋒利,往下巴上一刮,軟軟的茸毛頃刻落地了。

但男孩子的鬍子是越刮越硬、越剃越黑的,部隊發的刀片材質特殊,雖然鋒利,但考驗技術,手抖不抖,很大程度上決定了臉上掛不掛彩。後來升高二,幾個發小決定上外頭采買物品,每人花一塊錢買了四把上海產的飛鷹牌刮鬍刀,一直用到現在。

今早出門的時候,李子追才颳了胡茬,現在麵容尚算光潔,指腹摸上去,有種彆樣的觸感。

趙露泫然欲泣,見李子追摸著下巴盯著她,眼裡略微深沉,像極了平時教導主任問她話時的那樣,眼睛裡彷彿藏了照妖鏡,讓她底氣不足。

“追……哥,你怎麼不說話?”

李子追原本在出神,聞聲才思緒回籠,“你說功勞?”

趙露誠實點頭。

“舉發你就能升班委,你這得是特等功才成,你跟我說說,你一個學生,能乾出什麼天理不容的事兒?”

趙露頓了一下,話卡在喉嚨裡又給咽回去,烏黑的眼珠轉了兩轉,順著話說:“就是啊,我一個學生,能乾什麼事兒?就是李梓涵,他這個人就喜歡往我身上潑臟水,太……奸詐!簡直就是蛀蟲,大蛀蟲!”

李子追一扯嘴角,推著自行車往前慢慢走,趙露跟上去,心裡忽閃忽閃的,緊盯眼前這個高出她兩個頭的背影,生怕哪個字說的不對。

“你給他安了個好大的罪名,不開除他,簡直人神共憤。”

“倒也不用開除……”

李梓涵在家排行老幺,前頭有個姐姐,叫李子瑟,還有排行老二的哥哥便是跟前這個。

按道理,他本該順著字輩叫李子涵,但麥元懷他的時候,一直堅信肚子裡是個女兒,特地取了“梓”字,結果等到孩子呱呱墜地,一嗓子嗷出來,接產護士恭喜道:是個大胖小子!

麥元雖不至於失望,卻也不免小小缺憾,又見這孩子生的粉俏可愛,那一點遺憾也立馬消散了,大手一揮,仍舊給兒子用這個秀氣的名字。

這事滿家屬院都知道,李梓涵繼承了媽媽相貌上的全部優點,精緻的不行,加上打小坐得住板凳、很能讀得書,故而得了個“二小姐”的諢號。

李趙兩家的父輩交情匪淺,同在一個大院,趙露父母因工作原因,常年不在北京,趙露受李家照拂居多,又跟李梓涵一直同班,兩人相愛相殺多年,幾乎冇有一天和平共處過。

至於“鐵三角”中的另一位成員,那是後話了。

李子追停步,跨上車,雙手扶上手把,腳刹在地上,回頭看她:“不開除他,那這麼大的黑鍋豈不是你背了。”

趙露跟著停下來,站在車旁邊,神情為難地說:“那我就勉為其難替他背了吧……”

“你真偉大。”李子追轉過頭,目視前方,“上車。”

*

把小丫頭送回家,被趙露姥姥硬塞了一飯盒的紅燒肉,李子追端著飯盒子,一手推著車,回了西邊家屬區。

自行車靠在樓旁的大槐樹下,踢下腳撐,剛把車停穩,餘光就瞥見從小超市方向拐來的李梓涵,手裡拎著一大袋子東西,嘴裡叼根棒棒糖。

李子追站在原地等他過來。

“哥,你回來啦?”

-地說:“我知道,你一直就不想給我的卷子簽字,嫌丟人嘛,一棟樓這麼多叔叔阿姨,誰家的孩子回回隻能考四、五十分。”說完,她又自顧自地嗯了一聲,像是邏輯自洽了,點點頭,如釋重負道:“不簽就不簽吧,你以後不要問我成績,也不要看我的卷子了,省得你把名字寫在我的分旁邊,看著丟人。”李子追皺起眉,“我是那個意思嗎?”“你不是嗎?”趙露陡然拔高音量,抬起頭,雙眼發紅,活像一頭被激怒的小獸,“我是平時冇有爸爸媽媽帶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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